卖猪肉的父母，让我明白职业没有贵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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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“我们是有故事的人”（id：wmsygsdr）。图片：pexels
01
“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呀？”
“做生意的。”
以前每当同学、朋友问父母职业时，我都如此回答。无法坦荡地与人说，我的父母就是卖猪肉的，害怕说出口，迎来的是嘲笑。
从我上幼儿园开始，父母就开始卖猪肉了。每天清晨5点，天灰蒙蒙，万籁俱寂时，他们已经拿上“工具”和零钱悄然出门。他们常用的“工具”有几种，剔断筋骨的剔骨刀、切肉的切肉刀以及剁大骨的剁骨刀等。几把刀在他们手里运用自如，顾客要几两肉，他们拿刀一切，几乎就是准的，像是眼里有称。
父母到了菜市场以后，一天的忙碌开始了。杀猪的大叔早将一头猪处理好，分成两半边放在摊位上，父母需要解剖它，猪头、猪脚、排骨、前后腿肉、内脏……分解好的猪肉被井井有条地摆好，庖丁解牛大抵如此。
准备工作做好，就要开始招呼客人了，在这方面，妈妈要比爸爸厉害得多。我小时候经常怀疑，这个市场里还有她不认识的人吗？感觉她和谁都能搭上话。
“***，要来点什么？正宗农家黑猪哦。”
“阿成，好久没有买肉了，你儿子现在几年级了？”
“阿彩，拿点大骨回去给小孩熬粥喝，那个有营养，小孩吃了长高长壮。”
一天工作结束，出了市场一看，天早黑了，才想起来，孩子还在幼儿园要去接，晚饭还没有做，衣服还没有洗，得了，一件一件慢慢来吧。
我小时候的记忆大部分已经模糊，但是总记得这样的画面。幼儿园下课了，别的孩子早就被接回家，只剩下几位同学，包括我，极少准时回家，都在等不知何时来的父母。经常从漫天火烧云的傍晚，等到月亮挂枝头的黑夜，才等来父母，那时候是否哭鼻子，已经记不清了。
我算是菜市场长大的孩子，从小就觉得这是一个充满人间烟火的地方。我妈去上公厕，几乎不带钱筐，她的姐妹都帮她看着；父母给老人找钱，从不找50元整，就怕老人不懂看钱，心里不踏实；谁家煮了地瓜、山药，都会带出来给大家尝尝……
要是一直这样多好。但是当时太年少，不够勇敢，不明白世上没有卑贱的职业，不知道只要是勤勤恳恳工作的人，就值得尊重。
什么时候开始，不敢与朋友说父母的职业了？初中的时候。
那三年活得就像茫茫大海上的孤帆，随时可能翻船，再不见天日。
我现在仍然记得，初中第一天报道时，莫名地感觉与同学格格不入。我站在5楼的走廊上，从上往下看，突然发现大部分同学身上都穿着清爽的t恤和牛仔裤，脚下都穿着帆布鞋或者皮鞋。只有我，穿着小学的校服和凉鞋，像是误入天鹅窝的丑小鸭。太阳明晃晃地照得我发慌，我猛然意识到，自己与其他人可能不是一个世界的，那时心里就隐约觉得不安。
同学们在聊天，他们聊以前的小学，聊成绩，聊家里情况，聊父母的职业。
我默默地听着，发现大家的父母，大部分都是在公司、银行、学校等这些看起来非常体面的地方工作，没有人的父母在菜市场工作，没有人。
突然有同学问道：“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呀？”
我沉默一会儿，答道：“做生意的。”
你们什么时候，开始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大到无法想象？我十三岁那年就清楚地明白。当我拿着一个星期80元生活费，舍不得买牛奶、水果时，我的同桌已经在用几千元的诺基亚；当我舍不得买衣服，只能穿着校服时，同学在包厢办生日派对，开一瓶酒就千来元；当我连手机都不会使用时，很多男生已经拥有ps游戏机。
条条大路通罗马，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。
02
初高中是青春期最敏感的时候，小心翼翼地假装和别人一样。
我最惊慌失措的一次是在初二的时候，同桌突然问我：“你父母是不是在菜市场卖烤鸭？”
那一瞬间，我的心脏像是停止跳动，嘴巴张不开，呆呆地看着她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，卖烤鸭？还好，我父母是卖猪肉的。我鼓起勇气回复她：“不是，我父母不是卖烤鸭的。”
后来，她告诉我，她在校外补课时认识了一个男生，这个男生正好是我的小学同学，据说她妈妈经常光顾我家的生意，所以他才隐约知道我父母在菜市场工作。虽然不知道中间为什么出现差错，让他得到错误信息，但是谢天谢地，他知道得不多。你看，我那时候真的自卑又可笑。
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，苦苦遮掩家里的情况。但是某天，班里突然对同学雨议论纷纷。
我现在还能想起雨开学的时候，说父母是银行职工时骄傲的模样。后来不知道其他人从哪里得到消息，说她的父母只是市场里卖菜的，她说谎了。封闭的学校，无聊的同学们，因为这样的“新鲜事”，一下子快活起来，他们开始喊她说谎精，总是喜欢和她开玩笑。
“雨，你爸妈在菜市场卖什么呀？臭不臭呀？”
“雨，你家是不是连车都没有？”
“雨，你家是不是借钱给你上学？”
我望着被众人围住、面无表情的她，听着同学们一句句好奇又残忍的话语，他们无形地划出一条界线，他们是高贵的“上等人”，我们是卑微的“下等人”。
可是，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？是不是因为说谎了，所以就要对其他人交代得清清楚楚，需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呈现给他们，让他们去批判？还是，仅仅因为我们与其他人不是一类人，就要承受这些像刀子一样伤人的疑问？
总说年少不懂事，伤人不自知。而有些人早在千疮百孔的伤害里默默成长。爱笑爱闹的她，变成班里的透明人，早已笑不出来。
现在，好多初中同学的名字和样貌我都记不清了，只有她，记忆里的她，清晰可见。因为，多少个日日夜夜里，我觉得我们就是同类人，像是披着狼皮的羊，胆战心惊，不知道身上的皮有没有裹紧，会不会被人发现，我们盼不到黎明。
一直到23岁大学毕业，开始步入社会，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，受过委屈，知道生活不易，好多以前在意的东西，一下子不重要了，毕竟，光是努力活着就要耗费全身力气。
慢慢地开始理解父母，体会他们的辛苦，终于找回小时候的勇敢，可以大大方方地说：“我父母就在菜市场里卖猪肉，一只猪我想吃哪里吃哪里。”
我父母是否知道我的懦弱，知道我连介绍他们职业的勇气都没有？我想是知道的，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责备过我，我不说，他们也不会与其他人说。
当我告诉他们，办公室的领导询问我父母的职业，我如实说出他们就是在菜市场卖猪肉时，父母既惊讶又有些不好意思，问我怎么和领导说了，多不好呀。
我笑道：“有什么不好说的，我领导还夸你们厉害，不但把四个孩子都养大***，还能供孩子读书。”
那是我看到父母笑得最开怀的一次，他们终于被孩子承认，终于成为孩子的骄傲。
03
卖了20多年猪肉的父母失业了。因为非洲猪瘟，整个菜市场卖猪肉的都失业了，开始是猪肉无人买，后来是病猪都被处理了，无猪可卖。
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，我担心父母一下子支撑不住，心里缓不过来。还好，父母还算乐观，笑道：“工作20多年了，除了过年休息一两天，平常从来没有休息过，现在就当放个假。”
第二天早晨，我正在房间里看书，妈妈敲我的门，喊我吃早餐。当我打开门时，一瞬间愣住了，早晨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，暖暖地照在妈妈身上，我突然觉得妈妈温柔又漂亮。从小希望妈妈给我编辫子、喊我吃早餐、送我上学，20多年了，突然有种小时候的梦想实现了的感觉。
而这20多年，他们夜以继日地卖猪肉，落下一身病。他们都有胃病，因为早上根本来不及吃早餐；腰也不好，因为经常搬十几斤重的肉；手也容易酸痛，因为经常用力地剁骨头。
劳累了这么久，他们终于可以松口气。妈妈联系了好久不见的老同学，一起喝早茶，聊近况，爸爸也有了时间，和叔叔们一起钓鱼，喝小酒。
而我，终于明白了，哪里有什么“上等人”“下等人”，只不过是自卑作祟罢了。
世上本就没有卑贱的职业，每一个努力工作、热爱生活的人，都值得尊敬。
认真生活的人呀，都值得被阳光拥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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