养 猪 记
人民公社大集体年代,以按劳分配的原则进行分配粮食,而唯一考核计算劳动报酬的数据就是工分。一般家庭能够挣工分的有两类:一是人,早上生产队的钟声一响,人们就下地干活挣工分。二是猪。猪在猪圈里吃喝拉撒睡,连滚带爬,猪粪、猪尿被黄土一垫,再经猪们踩踏拱刨,自然沤成一栏的好肥料——土栏粪。公社会派专人去给各家各户的猪圈垫土、除粪,称猪,记工分。而别的牲畜如羊、牛、马等以草食为主,粪便少,就不好被利用。
在那时举国上下都是号召多养猪,一是养猪积肥,二是猪肉供应国家,三是增加社员收入。我父亲在外面工作,母亲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,为了多挣工分,母亲积极响应号召,养猪积肥,支援生产。
喂猪
七十年代末,母亲养的猪从原来的一头,增加到三头。养猪最令人头疼的是猪饲料,虽然政府提倡多养猪,但是人畜争食的年代,有条件多养的人家并不多,养肥了的更不少。养了大半年,上秤一称,分量长不了多少,都成“瘦肉型”的了。
猪是杂食动物,除了吃青草,还要喂秸秆,重要的是添加玉米面、麦麸等粮食,要不不上膘。碰上挑食的猪,玉米面少了都不干,不吃还拱栏门,让你只得像哄孩子似的,填上点面打发一顿。为准备猪饲料,我家里用水泥做了两个大猪食瓮,把粉碎好的玉米秸秆用水泡在瓮里,让其发酵。据说猪有臭鼻子,人闻着臭的东西,猪闻着香,秸秆饲料发霉就变成了猪喜欢吃的大餐。
父亲的好友在离村不算远的县食品厂工作,不长时间就给送来一些做酱油的渣子,这些酱油渣和酒糟一样是猪的美食,添加到秸秆饲料中给那好挑食的猪们增加了食欲。有时候供销社处理咸鱼留下的盐粒,很便宜,毛儿八分的称来放到猪食中,猪们也会胃口大增。
有两年生产队产的地瓜吃不完,开了粉坊,做粉皮、粉条,下脚料粉渣隔几天就会分上几回,又成了猪们的抢手食物。有时也会隔三差五地从田里坡里捎回一些青草让猪们尝尝鲜。就这样精心饲养,猪的育肥程度也不尽如人意。
称猪
猪的肥瘦、大小、轻重与工分直接挂钩,也与销售价格息息相关。
有一年,到了生产队称猪过磅的时候,队长领着会计、保管、记工员及若干工作人员,推着磅秤每家每户进行过磅登记。先有几个人进入猪圈把猪按住拖出来放到篓子里过磅,碰到老实的猪还好,如果有野性的猪还要斗智斗勇,周旋一番。
那天在我家就摊上了一头强硬勇猛的猪。那年喂了三头猪,那两头买得晚、个头小,怕遭大猪欺凌,在别的地方临时垒了个猪圈饲养。那两头还比较温顺,称猪人按着它们过了磅,然后再让称猪人过磅,去除人的体重就是猪的分量。再看这头大猪,冲着人嗷嗷大叫,好几个人靠不了前,最后有个人眼疾手快跳到猪后头,来了个骑马蹲裆式,骑到猪背上。那人抓住猪耳朵不放,猪一面狂叫,一面从猪圈冲了出去。那人手正好碰到栏门的门框上,顿时鲜血直流,在院子里猪又打了一个圈,那人从猪背上跳下来,一个趔趄险些摔倒。猪边叫边跑,不仅踩坏了记工本和圆珠笔,还虎视眈眈,毫不畏惧。这时,会计说,别称了,咱给估个数吧。队长和其他人员也表示赞同,给估了个185斤。事后,父亲窃喜:“咱那猪论秤根本不到185斤。”
产猪
养猪累点,忙活点都不算什么,但是最害怕的是猪得病,特别是难以防范,措手不及的“猪瘟”。
有一年从集市上买来了一个半大的猪,黑毛,耷拉耳朵,腿比较短,胖墩墩的样子。一天猪不吃不喝,好像得了病。请来了一个年轻的兽医,给开了两副药,吃了不见好转却越来越厉害。而且猪趴在地上起不来了,年轻的兽医束手无策。于是,母亲请来了村里的屠户准备把猪宰杀后把肉处理。屠户请到,退毛的大锅支好,就准备杀猪了。恰巧,在外工作的父亲回来,好言劝走屠户,请来了一位富有经验的兽医。兽医姓朱,人们都叫他猪(朱)先生,在给猪打了几针后,又给猪注射鸡蛋清。通过几天的治疗,看到猪的腿能够活动了。这天,朱先生用一个上鞋的锥子,走到瘫痪在猪舍的黑猪旁边,冷不防用锥子照着猪的拱嘴扎去,猪痛得嗷嗷尖叫。朱先生拿着锥子朝着猪最为敏感的鼻子、嘴巴刺去。在猪的惨叫声中,朱先生飞起一脚照着猪的屁股踹去,只见那猪脖子耳朵一晃,一下站了起来。这猪又有了第二次生命。
有一天早上,母亲去喂猪,忽然喊家人:“快来看呀,少(方言:生)小猪了。”我赶忙跑到猪圈,看到一群小猪正围着大猪吃奶呢。一数,一共六个,五个白的,一个黑的,油嫩嫩的,毛光发亮,煞是喜人。原来这头黑猪是带着身孕买回家的,我们家以前还没有养过下崽的猪呢,这可是真是意外的惊喜。
杀猪
有一年家里养了一头从不挑食、性情比较温顺的黑猪。因为好喂,长得很快,好像一个牛犊子。眼看到了年底,生产队杀猪分肉的时候,我家的那头猪被收购站验了一级(论肥瘦程度划分特级、一级、二级),幸运地被选上了屠宰行列。生产队请的不是村里的屠户杀猪,而是几个生产队联合聘请食品站的工人前来屠宰。在一个场院的屋子里进行,一头猪一头猪的杀完再往里送,不让外人围观,相对封闭。好奇的我,没法看到杀猪的场景,只看到我家的牛犊子猪也被拖了进去,随着惨烈的叫声由高到低到没有动静。不长时间 ,一扇扇冒着热气的猪肉被推了出来,父亲提着猪头和一套下水回了家。过年,一向爱吃猪头肉的我却见到没有食欲,总觉得难以下咽,尽管父母说这猪头下水不是咱家的猪,但总觉得就是那头自家牛犊子猪。
卖猪
一晃到了一九八二年,农村实行分田到户,村里没有称猪过磅的了,推土垫栏也都成了自个的事。
转过年来,我家的猪快到出栏的时候,收购站、食品站收猪、卖肉已成过去式,随之是个体屠宰户雨后春笋。经一刘姓中介人也就是“托”给介绍,不远平原村陈屠户来到家中,见此人满脸横肉,一脸凶相。价格谈好,陈屠户说三日后把钱送来,当然有刘托做保,就成交了。猪好像有预感,看到陈屠户就是不走。这陈屠户恶人有恶法,一阵拳打脚踢,那猪就乖乖地在前面走,稍一停顿,拳头就打在猪脸上,疼得猪嗷嗷叫。赶到了胡同口,被拖上了机动三轮车。
三日后,不见陈屠户来,又过几天,还是杳无音信。再后来询问刘托得知陈屠户在周村卖注水猪肉,正值严打,被收审入监了。过了一段时间听说该屠户已被判刑,家里找人到屠户家里要账,只见家徒四壁,只有一个瞎眼的母亲......从那时起我家不再养猪,渐渐地我们村里各家各户都不再养猪。后来规模化、产业化的养猪场占了市场的主导地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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